网络图片著作权侵权赔偿司法动态解读

作者：马宁 重庆理工大学知识产权学院兼职教授

2019年以来，个人自媒体图片批量维权呈井喷之势。据了解，2020年1-9月份，仅三大互联网法院受理的个人自媒体维权图片就有近5万张（基本为旅行、美食、烹饪、健身类的生活类图片），其中大多数都是由北京某律所及合作方北京某版权代理公司操盘的批量案件。随着法院对此类案件原告及代理人以及涉诉图文的了解逐渐深入，侵权判赔金额也呈现出稳中有降的理性态势。广州互联网法院、杭州互联网法院都涌现出不少单图两百元上下的判决，甚至不管图片质量死守500元底线的北京互联网法院，也出现了少量单图在两百到四百之间的判决。司法定价长期代替市场定价的困扰，开始慢慢消融。本文挑选几个案例予以解读。

广州互联网法院

广互的维权大户包括欧阳睿康、吴喜鹏、李清、李颖欣等个人自媒体，均由北京恒德律所代理，2020年度累计立案近千件。以吴喜鹏（头条号旅游类作者）为例，代理律师在广互分批起诉了数百篇游记类的文章，累计涉诉（待诉）图片近万张。部分文章列表如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广互不同法官对吴喜鹏单篇文章的判赔金额，从3000多元左右逐渐降至2500元，乃至1300元。值得一提的是，广互判决对“独创性”的评价（摘录如下）是比较详细的，跟北互对“独创性”鲜有着墨形成了巨大反差。

杭州互联网法院

以维权大户魏昊昊（搜狐号旅游类作者）为例，北京恒德律师在杭互分批起诉了上百个案件，涉诉文章的风格跟前述吴喜鹏的非常接近。在（2020）浙0192民初7320号案中，涉诉15张图片，判决金额3000元，折合单图200元。

北京互联网法院

北互是街拍美女类摄影图片维权的圣地，之前三里屯摄影师徐飞（笔名：皇城根五爷）先后斩获了不少1000元、800元、600元的单图判决，收入几百万。但在2020年初，海口法院对徐飞图片的调解单价是200元出头。另外，在最近的曹作兰（街拍美女摄影师）案中【（2020）京 0491 民初 2604 号等5案】，涉及图片175张，法官判决单图400元，已经突破了500元的传统做法。

其实，笔者认为，涉诉的街拍美女图存在主题与表现手法单一问题，各图之间差异仅在于被拍摄人物，涉及人像摄影技法、光影控制、快门控制、构图创意等摄影技法方面，则千篇一律。两三张美女图片，就跟林俊杰一首歌的判赔金额一样，令人匪夷所思。【注：“虾米音乐”因未经授权播放林俊杰的歌曲《完美新世界》，北京知产法院判决赔偿1200元，合理支出300元】。

对于类似吴喜鹏的游记类文章，北互最近出现了单图在200-400元之间的批量案件判决【北京小版科技代理，共计168个案件】。部分文章列表如下：

北互这些判决，从侧面反映出图片判赔金额开始跟图片独创性程度挂钩，但能否继续保持仍待观察（内部有创新派与保守派两种观点）。

分析解读

1.被告提交了涉诉图片的市场价格，是判赔金额下降的重要动因

上述判决中，被告均提交了类似图片的价格比对信息，对于法官来说这是了解市场行情的重要参考资料。

2.单图判赔金额仍高出市场价格3倍，已体现了严格保护知识产权的司法态度

很多涉诉图片，图库网站上的授权价格只有二三十块，从美感上比涉诉图片更好，两三百的判赔金额即使考虑到合理费用，也已达到或超出惩罚性赔偿的倍数区间了。

3.图片侵权赔偿回归理性，有助于当事人以更低的价格庭外和解，减轻司法负担

以往法官定价过于偏离市场定价，单图判赔价格高的离谱，不仅破坏了正常图片市场秩序的建立，而且导致图片维权从业者的胃口越来越大，调解、和解工作都难以开展。从涉诉的个人自媒体图片类型来看，大多是发表在网上为个人账号圈粉拉阅读量，不像图库机构那样有独立授权的交易机会，通过诉讼变现是惟一的渠道，细思极恐。

小结

网络图片侵权案件的复杂性并不在于法律事实，因为图片市场价格的调查和举证并不困难，难的是中国特色的知识产权强保护政策被一刀切地执行，即异化成了判赔金额只许高，不许低，作品的核心-独创性高低被抛之脑后。由此法官在海量的网络图片侵权案件审判中，往往不得不实行鸵鸟政策，变成“沉默的大多数”。脱离了独创性程度分析和市场价格参照的图片司法审判，沦为了毫无含金量的走过场程序，充其量也就是为“网络著作权案件数量大幅增长”的宣传口号添砖加瓦。

过去一年，笔者不断撰文呼吁，主流媒体如上海法治报、新华社也纷纷发文质疑图片价格判赔虚高的现象。令人欣慰的是，越来越多的法院开始以理性的态度处理个人自媒体批量维权中的图片判赔价格。未来，期待版权行政监管部门，既要监，也要管，在研究图片市场行情的基础上，适时出台摄影图片的稿酬标准，从而为司法审判提供重要支撑。

（本文为授权发布，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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